萊維已感到心生厭煩卻不得脫身,他在亞科夫的辦公室裡接受內部刑事人員的調查,此時除了Yasen,整個小隊都在這裡。

凌晨時Yasen在家中自殺了,是附近的鄰居聽見槍聲報案的,死法就跟他看到的一樣,從下巴將子彈往上射穿腦門,只是為了避免麻煩他沒有說出來。

亞科夫在萊維受調查的在過程中一直暗示或旁敲側擊萊維曾在任務中出言刺激過Yasen,並反覆提起他們平時就兩人不合,多虧在接電話前吞下的大量嚮導素和隊員的解釋,萊維才有辦法跟他們心平氣和的說話,這簡直像是沒完沒了的精神折磨,刑事人員總是喜歡反覆拋出相似的問題來確認自己是否有說謊,就差沒上個測謊儀或是安排個嚮導來腦子裡攪一攪了,他往旁邊的亞科夫一眼,對方只給了他一個聳肩的動作,眼神帶著一抹輕蔑。

小隊的直屬組長亞科夫是個高傲的原人主義者,也就是純粹原本的人類,他不只瞧不起哨嚮族群,也鮮少會叫出萊維與Yasen的名字,總是自以為幽默的將兩人稱為「次等種」——連野獸都不如,需要定期服用藥物續命,否則會死於自身免疫系統暴走的次等生物。

但與Yasen相比,萊維也許沒那麼討厭亞科夫一點,至少這傢伙知道自己在作什麼,而不是像Yasen那樣總是茫然又困惑的看著自己不知道做錯了什麼,這樣的個性也因此招惹到亞科夫,包括上個禮拜的滅村行動也是亞科夫針對Yasen的案例之一,只是沒人料到Yasen跟村長是朋友,Yasen就這樣精神崩潰了。

直到得以離開公司,萊維才注意到外頭已經天亮了,如果亞科夫在偵訊結束後沒抓著整個小隊留下來做精神評估,他本來還可以提早一兩個小時回去宿舍睡個回籠覺的,但仔細想想,他短時間內也沒那麼想回去繼續做夢,於是他離開公司前往車站去尋找早餐。

他漫步在雪融的大街上,想起小時候曾經在Yasen跟海瑟的百般要求下終於開始指著畫冊跟他說街道上發生的事,那時候他只是單純不喜歡Yasen的性格而已,真正討厭是從Yasen回到新利諾城開始的。

經過多年努力,他在IUM裡本來有機會要成為小隊長了,天知道一個空降部隊突然出現取代了他,而且他甚至不知道是誰搶走了他應得的位置,直到半天後多年未見的Yasen闖進辦公室通知他說是想給他個驚喜,有那麼一下子萊維真的很想把Yasen揍到沒辦法再說話,但他沒有,他也懶得聽Yasen解釋,在Yasen告知完大家各代號以後他就沒再叫過一次Yasen的本名了。

他記得深林小隊是阿嘉莎跟里卡多出的主意,研究所裡能給孩子們玩的東西並不多,於是同為實驗體的四人以萊維在本子上畫的森林作為靈感,各自給自己取了奇怪的代號並且樂此不疲,想像著他們神秘的東林裡執行隱密又帥氣的任務,萊維一開始只覺得幼稚,隨後也按耐不住加入了他們,所以他更不能理解Yasen怎麼會想給正經的小隊取這種名字,如果說是想讓自己回憶過去也太可笑了。

一陣寒風刮過,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引起了坐在車站口的賣花女的注意,她拎著一袋花束走來向萊維走來兜售,此時根本不想跟人溝通的萊維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然後才想到自己居然會怕一個賣花的小女生,他往口袋裡摸了摸發現有零錢,於是直直朝對方走去。

賣花女看到他改變了行動方向有些意外,接著轉為錯愕,因為萊維剛塞給她了一把零錢,看都沒看就直接從包好的花束硬拔走一朵花還差點扯散花束,賣花女連忙接住快要散落的花朵,回頭一看肇事者已經遠遠的走開了。

萊維拿著花走進車站旁的餐廳,裡頭雖然有些人流,但既溫暖又安靜,他點完餐隨意找了個空位坐下後發現握著花朵的手指有些疼痛,看了一眼才意識到自己隨便抽走的是朵白玫瑰,上頭未去除乾淨的細小尖刺在他的手上留下凹痕,剛才沒注意到完全是因為外頭太冷了。

他將玫瑰插進桌上的花瓶中,在位子上玩著胡椒罐,雙眼則繼續盯著玫瑰,在外頭吹了好一陣子寒風的玫瑰依然散發出淡淡的香氣,白色的花瓣上有著還未氧化而變成深色的壓痕,那是他剛才隨意抽走時留下的痕跡。

這是種適合表示哀悼的花朵,這點事萊維還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自己該哀悼什麼,他對Yasen的死沒有感到難過,對屠村一事也未感到抱歉,追根究底也只能怪IRID的決策跟亞科夫,他跟Yasen從來都不是朋友,因此更不可能為了替Yasen報仇而反咬上頭一口,可是不可否認的,Yasen死去時確實影響到了他。

他捏著胡椒罐趴在桌子上用雙臂阻隔視線,過高的體格讓他的姿勢有些不舒服,他仍然又把自己的身體縮了縮,然後埋著頭調節自己的精神狀態,直到現在他才有空把那份出不屬於他卻被硬塞進來的情緒從自己的意識裡剝離出來。

近20年前那場實驗讓他們同為實驗體的五人精神域是互相連通的,阿嘉莎跟海瑟死去時因為現場太過混亂,複數的思緒洪流與瀕死感受藉由通道灌進他的腦中淹沒了她們最後的聲音,前一秒他剛被壓進汪洋中在溺斃的邊緣努力尋找什麼,下一秒又摔落在空無一物的乾涸大地上,那是費米主任怕他當場陷入狂暴而做的努力。

他掙扎著握住了眼前卡在地面上的東西,發現是瓶胡椒罐,那是海瑟喜歡吃的東西,於是他收進了自己意識的深處。

在那之後萊維想盡辦法的堵上了通道,因為不光是唯二完好倖存的里卡多和格里森的思緒太吵了,當時實驗後期加入的參與者在往後的日子終於精神崩潰時他也接收的到,每一次都像在提醒他距離陷入崩潰又更近了一步,他不想發瘋也不想死,於是從那時起養成了毫無節制的吃嚮導素的習慣。

在費米主任的幫助下,他得到了20多年的平靜,直到今天因格里森的死而被迫塞入了滿腔愧疚於死亡體驗,格里森連死了都不放過自己,他怨恨的想著。